有一朵圓滾滾的積雲，像隻小棉羊在天空上跳躍，背景是蔚藍的布幕，其它的雲朵見到小羊馳騁過來，都急忙地閃到一旁，怕一不小心就成了卷雲。有隻蒼鷹在天空中盤旋，頭是黑色，背脊呈現蒼灰，腹部灰白並有暗灰色橫斑。牠正享受風吹拂的快感時，突然一瞥，像看到獵物般，揚起擴展的羽翼直挺挺衝刺，在那朵積雲面前大張鷹爪，想補捉這隻肥羊，揮舞了幾下，怎麼都抓不著任何東西。正當疑惑間，裡頭伸出一根棍棒，朝爪子敲打一下，牠嚇得振翅急飛，往海平線的彼端逃離。
天使老頭探出頭望了一下，駕御著被風吹塑成Stray Sheep樣的雲朵，旁邊坐著另一名年輕的天使。
「你今年績效如何啊？」這位天使叫陶塔包特．藍斯，職位比老頭高一點，是大天使。他的職務是神和人之間最重要的橋樑，有時也需和魔鬼作戰；不過拖美國總統的福，近來魔鬼在中東地區忙於奔波，所以讓大天使落得清閒。
「還不就那樣。」老頭輕輕清清嗓子，率性地回答。
雖然大天使的層級高天使一等，但由於老頭的使齡比較資深，而且藍斯剛出道時，是由老頭帶著去熟悉業務，使得他們的關係亦師亦友，不會有著隔閡或階級關係。
「我前陣子去了一趟蘇丹達佛。」藍斯撥開遮到臉頰的及肩灰色長髮。
「嗯……」老頭敷衍地應聲，兀自翻翻手上的資料，思考等會要先處理哪些願望。
「我帶回四十萬俱魂魄。」藍斯說得好像拿到四十顆巧克力一樣地稀疏平常。
這個開頭引起了老頭的興趣，他注視著藍斯。
藍斯緩緩地說道：「那裡之前有一群魔鬼到處流竄，擾亂許多人的心智，進而產生有計劃性的滅族大屠殺，在短短的一年內，死喪了四十萬人。」他的臉色變得凝沉。
「我到達那邊後，看見魔鬼正在沙堡上蹲坐，舔嗜著滿手的鮮紅液體，背後的鎖鍊仍拴著好多的魂體。我逕步一衝，開始不斷揮舞我的雙刃，酸痛滿載手臂，汗水沾溼髮際。因為魔鬼吸引了太多的靈肉，使得我費盡好大的力氣才收服。」
老頭雖然心底起些波動，但面容仍保持陰冷，必竟這也不是第一遭發生這種事，他十年前也曾到過盧安達幫忙收捨殘局。
「那四十萬俱魂體呢？」他問。
「我把他們交給米迦勒．基頓了，他一時差點也忙不過來。」他是天使長，負責守護死人的靈魂。
他們越過了一座山及一片海，眼裡收納了無數的景色，包括良善的，或不堪的。現在下方正是一棟棟高聳的水泥鋼筋大樓，灰灰濛濛的塵煙，使他們似有默契地把頭仰向天際。
「就在收拾完魔鬼，將它們沉入熾火獄後，我作了一件不知道應不應該的慈悲。」藍斯這時才托出前序後的本文。
「慈悲也有不應該的？」老頭胸口的憂悶才稍解一些，卻又提上心頭。
「在一個稻草茅屋前頭的籬笆旁，我瞧見了一對兄妹，妹妹已經俺俺一息，哥哥則緊抱住她在懷中，雖然我也看得出來他已無縛雞之力了。他看見我，臉色顯露驚恐的表情，顯然他尚仍無法分辨天使和死神的不同。」
「他們看得見你？」老頭挑動了眉角，「難道……」藍斯輕輕點了點頭。
因為在死亡將近的二十四小時內，人是可以看見天使與死神。
「這時，我動了側隱之心，我給了他們這個。」藍斯從袖中掏出一顆蘋果。「我知道他們只要熬過這一天，就可以繼續生存下去，於是我問了哥哥：『我只剩一顆蘋果，你們兩個誰吃了這顆蘋果，就可以活下去，是你要？還是她……』不待我說完，只見哥哥一把搶過去，馬上咬了一大口……」
「這是人之常情啊。」老頭打斷他的話。
「我看到這幕時，猶是如此想。原想轉頭離去，卻看他將果肉咀嚼成碎泥後，即吐在手掌上，塞進妹妹的嘴裡，開始餵食她。」藍斯揚起嘴角，「他就這樣，咬一口，吐出來，塞到妹妹的嘴裡，直到飽滿的蘋果只剩下核籽。他連一小口都沒多吃，最後才舔舔手上的泥渣，向我露出開朗的笑容。我想，他應該覺得準備好要跟我走了。」
老頭說道：「所以你就把水梨拿出來，跟他說：『那你只好吃這個了。』對吧！」
藍斯大笑出來，「你果真瞭解我啊！」他拍拍老頭的背。「於是我讓他們兩個都活下來了。」
「這是該作的。反正基頓那麼粗枝大葉的人，不會一個一個去對照誰沒被帶回來的。」
「只是若被發現這件事，我應該會被大罵一頓吧。」藍斯灑脫地甩動長髮。
老頭嘀咕地唸著：「我才每天都提心吊膽呢。」
「你說什麼？我聽不清楚。」
「沒事、沒事。」這時，老頭手上的冊子一個沒注意吹得啪啪響，他趕緊用手壓住，那頁恰好是一個早餐店老闆的小女兒許下的心願，寫著：
《每天早上坐旁邊的瑋欣都偷偷吞著口水看我吃早餐，害我吃得好不自在。所以希望爸爸每天都多給我帶一個三明治，讓她能和我一起吃早餐，我也會分一半的奶茶給她喝的。》
【To Be Continued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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