颱風走後的夏日午夜,吹過來的微風仍熱氣瀰漫,連池子的鯉魚都在冒汗。公園旁的操場,因為熙來攘往的人潮,而熱鬧了起來;不知情的路人,還以為這裡是個市集呢。

  放著暑假的一群一群學生,佔據了籃球框,奔馳著淋漓的汗水,揮霍著取之不盡的青春。當然也有些老球皮摻入其中,他們扮演控球者的角色,只負責運籌帷幄,傳球,定點跳投;至於追趕跑跳碰,就交由那些精力充沛的少年吧。

  跑道上,有穿著浸溼汗衫的慢跑健將,也有跳著社交舞的婆婆媽媽。她們的音樂可一點也不馬虎喔,蔡依林搭配謝金燕,兩大金曲歌后的加持,使各個都變成了電音舞孃。

  白智傑坐在跑道圓弧內沿,看著籃球拋物線地躍起、落下,衝撞後的咆哮與打氣。一顆籃球滾落到他的腳邊,他幫忙拾起,丟回給追過來的青年,「謝謝!」接過球後,撂下這乾淨有朝氣的聲響,青年即又回到地場活躍。

  白智傑想起自己國中時代,為了去佔籃球場,早上五點起床也不覺得累,難得的假日也不需要補眠,打一整個早上還有體力去吃午飯聊天。上學天,七點就到學校旁邊的麵攤,大家集合點個雞絲麵加蛋,二十五元就打發一餐,日復一日吃不煩也很習慣。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可笑,已經怎樣都作不來這種陽光氣息,能不晚睡就很謝天謝地,怎還能奢望早起。突然感覺熟悉的身影坐在一旁,他知道,一定又是那個老頭子。

  『怎樣?』白智傑沒轉頭地說,眼睛仍盯著前面的那群正鬥牛得激烈的戰將。

  「來看看你呀。」天使也坐在他身邊。

  『原來我還會流汗呀。』白智傑捨起一旁的毛巾擦擦剛剛運動後,從額頭冒出的汗水。

  被包夾到邊線的小個子,沒辦法把球傳給隊友,視野全被遮掩住,只能看見微小的籃框,他向後踩一步跳起,將球奮力向那個鐵圈圈方向扔,防守者也全都回頭注視,球碰到了鐵框的右圈,又向上彈跳,觸碰籃板的上沿後,又落下來,再碰到鐵框的左圈,就如此彈跳了好幾下。

  白智傑盯著球望著,眼角的餘光卻發現,身邊的那個老頭,頭也和球的軌跡一樣的擺晃,先上又下、先右又左地,嘴裡還帶著笑意。白智傑舉起手,用力搥天使的頭,咣地一聲,天使的頭被打進脖子裡,球也隨之跳入籃網去。小個子開心地跳起來歡呼,其他人大喊不可思議,說著好Lucky。

  「你怎麼突然打人呀!」天使摸摸自己的頭殼,微微腫起。

  『你常這樣玩嗎?』白智傑問道。

  「這只是湊巧。」天使嘟著嘴說。

  操場上的運動員們漸漸離去,有的明天要上班,整理家務。只剩下還放著假的學生,球打累的,就地坐了下來,大家聊聊放假的近況,哪個同學又有了新八卦、誰又和誰分手、誰又和誰連展火熱,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消息捎來捎去。他們上課時間在一起,放假時間也在一起,把時光耗在一起,似乎就是這輩子最開心的事。

  「一個月過去了。」天使首先開了口。

  『真是美好的一個月呀,好久沒有放這麼長的假了。』白智傑伸了伸懶腰。

  「接下來,你有沒有什麼計畫呀?」天使轉向白智傑的臉問道。

  計畫?白智傑對這兩個字敏感了一下。

  『我原本計畫,存夠一筆錢後,就要提辭呈,坐四十五個小時的飛機,去智利的復活島,坐在摩艾石像旁邊,與它夥同望著天空一整天……』白智傑還沒講完,就被天使打斷。

  「我不是問你人生計畫啦,我是問你怎麼讓芷怡獲得愛情有什麼計畫嗎?」

  白智傑沒理會他,繼續顧著自個兒地說:『然後再搭飛機到歐洲,自助火車旅行,把身上所有的錢花光光,靠著僅存的機票回來,最後重新找一份工作終老。現在,我怎麼會在這裡?』他轉過去看天使,卻沒發現任何蹤影,又剩下一根羽毛在身旁。

  他想著,有什麼好計畫的,有些事情,愈計畫反而愈不對頭,它們不一定照著圓規畫圓,依著直尺畫線。突然念頭一轉,發覺現在他總容易陷入自怨自哀的情境裡。以前不是視死如歸、英勇的很,覺得什麼時候死都不在意,反正生活得繽紛璀璨就夠了。怎麼現在真的遇上死亡,又怯弱地易怒、歇斯底里地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。

  白智傑抑起頭,看著天上的星星。一顆,兩顆,三顆,四顆,五顆,六顆。六顆,今天只能看得到六顆星星,連想要勉強地湊和成北斗七星都不行。什麼時候看到星星竟然變為這麼奢侈的事情,星星一直都掛在天際,看不見是因為我們的視野變短淺了?還是被太多自以為重要的浮華數字掩蓋住目光?難怪一隻狐狸說,在世界上,有的東西要閉上眼睛才看得見。

  他悄悄地闔上眼矇,逐漸沉睡的城市低聲囈語,柱燈關熄,下弦月的月光照映地搖搖晃晃,星星突然冒出頭來,彷彿與都市的燈火玩著躲迷藏。

  不知怎麼地,白智傑的嘴角不經意地揚起淡淡的微笑。

【To Be Continued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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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瀨名秀俊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